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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从漆黑的水中冒出头来,夏小满倏然睁眼,剧烈地喘息。他嘴里全是汤药的苦味,每喘一口气,都浑身剧痛。
“这是地狱吗?”他堪堪支起身,听见自己的声音如锯木般嘶哑。
“干爹!”夏辉扑过来,热泪盈眶,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米糊,“这是东宫。别动,你折了好几根肋骨,伤得很重!”
“我命真硬。”夏小满又躺回去。缓了好久,才蠕动嘴唇,艰涩道:“皇上驾崩了?”
“他的命比你还硬,一根骨头没断。头伤着了,不过已经消肿,就是还昏着。”
夏小满的眼角渗出泪,微微抽噎,引得肋骨和脏腑剧痛。怎么都没死成啊,那疯子的头真硬啊。松鼠小满窸窸窣窣地爬过来,嗅他的泪。
“来,吃点东西。”夏辉抹抹泪,把他的头垫高一些,舀起米糊。
夏辉断断续续,讲了这些天的事。太上皇请降,吃撑了驾崩了,天下归一。目下,是公主主政。已入腊月,夏小满足足昏迷半个月。
“都半个月了……我感觉,像睡了半个时辰,连梦都没做。”夏小满彻底清醒,思路也清晰了。既然活着,就得活下去,这是天意。而且,他没勇气再死一回了。
见房里只有夏辉,他叮嘱:“别跟人说我醒了,在皇上也醒来之前,我就还这么躺着。”
夏辉连连点头。
“皇上在哪,周围都有谁?”夏小满问。
“在龙潜时的寝宫,每日三名太医轮流值守。还有几个太监宫女,都是我手底下的人。之前,有许多大臣守在院里,这几天都各自办公理事去了,只在早晚来请安。”
“你常去看看皇上。人一醒,即刻告诉我。”说完,夏小满喝下米糊和汤药,再度睡下。
傍晚,太医来诊脉,他装作仍然昏迷。
大多数时候,屋里都没人,或只有夏辉在。夏小满便起身慢慢走动,恢复体力,准备逃跑用的金银细软,筹划路线。
几天后的凌晨,夏小满睡得正熟,被干儿子轻声唤醒:“皇上醒了!”
他心里一喜,跟着一紧。他该怎么面对,他亲手推下城墙的男人?反正,只是道个别,不可能在一起了。尹北望不会原谅他,他也不知如何继续相处。
夏小满披起衣服,捂着作痛的肋骨,奔出门去。
下雨了,雨中夹着雪,扑得人脸疼。他在干儿子的搀扶下,踉踉跄跄,来到寝宫。
尹北望正坐在床上,头缠绷布,一语不发,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。
太医俯在他身边,轻声道:“陛下,能听见臣说话吗?陛下?”
夏小满一个趔趄跌在床边,紧紧握住男人的手,道别的话全忘了。
“先封锁消息,就当皇上没醒。”夏辉袖口一闪,塞给太医一根金条。对方眼睛一亮,收入袖中。
夏辉又分给宫人们每人几个金豆子。他们本就是他的人,都愿意配合,退到殿外。
呆坐半晌,尹北望回魂般一震。
他空洞的目光恢复神采,朝窗子一瞥,又落在夏小满脸上:“什么时辰了?快更衣,我得出宫去叶府,今天叶二公子大婚呢!”
夏小满浑身发麻,怔怔地看着他。男人回到了十岁。回到了,结识叶星辞的那一场婚礼之前。
尹北望掀被下床,却微微一愣,看着自己的双脚:“我的脚,怎么这么大了!”他又往裤子里一瞥,震惊地瞪大双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