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往俺只会给长老添乱,多亏长老一次次地容忍,否则天地间何处是栖身之地?
如今也终于积了些因果。
走到山腰时,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。
他抬头望去,只见雪从天而降,吹过山顶,形成飞檐,像一片白色和乳灰色汇成的尘埃在阳光中飘落。
下雪了!
他不禁惊讶地大叫了一声,感叹她真是料事如神。
他更想和她一起高喊:下雪了!
真的下雪了!
要知道,她可是很少看见北方的雪的,那观感终究与南方有别吧,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何不同,但她总是会激动得打开窗户,提醒他:快看,快看!
而此时却听不见她的笑声。
这雪直下得痛快,她的运气可真好啊!
他想,这时候她也一定很兴奋吧。
于是他飞速跑回去。
山间隐约徘徊着野兽的叫声。
还好,暂时没有野兽来欺负她,她还坐在那儿。
她蜷着双腿,抱住自己的膝盖,又把袍子裹得紧紧的,戴着笠帽,看上去就像一个红红的小粽子。
这样红艳的一身,在雪地里是会被一眼看见的!
他叫道。
她也看过来,说了些什么,看口型似乎是:快回去!
回去!
同时还把手从袍里伸出来,做着驱赶的挥手动作。
挥完后,又收回去,继续抱得紧紧的,身体缩得更小了,前胸几乎完全贴在膝盖和大腿上,不肯再抬起来。
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?
很冷吗?
他问了,她不回答。
他空洞的眼睛里闪过狂热,温暾的情感与同情几度抖栗着从脸庞上掠过。
但很快,他的表情又由痴傻到惊恐,到麻木,再到黯淡,最后只剩下一片平静与虚无。
这当口,那句温柔的、孱弱的、悲戚的话语,那句如同流落他乡时睡在露天的游子所说的话语,又在耳边出现了:“请你保护好她。”
他转身离开了这里,一边走还一边想:这感觉,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。我只是被梦中的美好所迷惑了。
回到了有人烟的五台山,能清晰地看到一缕缕灰黑色的烟飞向天空,仿佛几条脏兮兮的溪流,正顺着天空小径淌入云海。
是炊烟呢,哪家人在煮饭吃。
雪已经堆积在了寺庙前的台阶。
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,单调的黑烟和门口扫雪的门子也显得可爱了。
雪花一言不发地降落在静静的文殊寺,在消失的最后一秒都还闪闪发光。
从那之后,寺里的和尚们再也没有笑过他,反而纷纷献上敬意:智深,你有大智慧,有大勇气,哪是我们能比的。
智深,往日是我们看走眼了,原来你才是最有觉悟和佛心的!
智深,你具备活佛的潜质啊!
与他们和解后,生活安静下来了,再也没有谁忤逆他,得罪他,哪怕他依然在该坐禅时呼呼大睡,都没有人提醒了。
生活一帆风顺,反而显得死寂,毫无趣味,只剩下一堆麻木不仁的阴阳头。
寺庙墙的裂缝看上去像一张张嘴,似乎打算对路过的人说些什么,却也不肯出声。